一 在一个漫天霞光的黄昏,空气里浮动着荔枝和芒果的香甜气息,我和我的妻子并排躺在露台的躺椅上。她的双眼微闭,表情恬静而舒展,我对她说:我来讲个故事给你听。 喔?她转头看了我片刻,又调回原来的姿势,并伸过手,握住了我的手表示默许。 我记得那个日子,跟往常肯定不同。我惯有经常错落的记忆,竟然清晰地记得是去年八月十二号,我出差在马来西亚槟城的一个夜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是,竟然看到一个令我呼吸几乎
一 31号,3月的最后一天。公司部门经理老王又给我打微信电话,问我走到哪里了,咋还没到?说真的,他多少有点儿怨气,语气也不怎么好听,但我也能理解。他说:“这个月就缺你这一单,赶紧办了,不能再拖咱们部门奖金的后腿,你看现在都几点了?”我的声音里满是笑,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王哥,我马上到。”他又说:“我这是在给你办事好不好,拜托,你还不上心,却让我在这瞎等。” 坦白地讲,老王这人不错,作为团队
一 田小垄明知河里没鱼,还是坚定地沿着河边蜿蜒的小道往上走。边走边盯着缓缓流动的河水瞅,冷不丁就飞起一脚,把一个桃子大的石头踢入河中。希望砸死一条鱼,或者把一条鱼砸伤砸晕。只要受伤的鱼浮出水面,他会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凉的河里,把它抓牢、攥紧。不指望那是一条很大的鱼,哪怕只有筷子长,甚至是一条小鱼也知足,他太需要一条鱼了。 田小垄他爹其实年龄不大,才四十多岁,秉性豪爽,在村里算得上精明能干、仗义疏
午后,我在北湖咖啡馆写作,一阵咔嚓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个穿白色冲锋衣,看起来有几分飒爽的女孩正半仰着身子,用手机拍我。 干嘛呢?我有些不快。 姐,您真有气质,看我给您抓拍的这几张,是不是把您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瞟了一眼她快要伸到我脸上的手机,感觉是那么回事。 99元十张。要的话咱俩加微信,我精修后发你手机。 我打开扫一扫,“红烧小狐狸”跳入眼帘。 清炖乳——鸽,名字可真个性。
老张对着镜子打领带,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这条深灰色领带是女儿用压岁钱买的,此刻却勒得他喉头发紧。手机屏幕亮起,前同事群里弹出消息:“老张,听说你跳槽去当高管了?”他抓起磨破边的公文包,里面塞着便利店饭团和卷了边的《项目复盘手册》。 地铁口的风裹着油条味吹来,他下意识护住包。三个月前部门解散那晚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总监老周蹲在楼梯间抽烟,烟灰簌簌落在西装裤上,“房贷压着,猎头一听我四十五岁就直接静
听说有一场演出 父亲是在梁村村口骑摩托车接我回麦村的。我们单位正好在梁村有公事,忙毕,给母亲打电话,让父亲接我。 我们家摩托车用了十年。嘉陵,七千多元。那可是我们家当时一年的积蓄。父亲是个细心人,摩托车总是擦得干净锃亮,停在厦房里,盖上旧衣服,遮挡灰尘,不定期抹点儿机油,保养一下。 摩托车载着我们父子,沿着盘旋路上山。好多年了,父亲都骑摩托车载着我上山。路依旧是那条路,除了水泥硬化,再没有变
马齿苋的故事 京城一场夜雨,雨后清晨,天气清爽,阳光明媚。走出楼门,但见小区砖墙与水泥地砖连接之处有几株马齿苋,映入视线,其傲然挺立,还随风摇曳。这种野草叶如马齿,性滑似苋,故名“马齿苋”。其叶子呈椭圆形或倒卵形,饱含水分,表面光滑,呈青绿色。这几株马齿苋伏地而生,与周围生存环境极不协调,它们似乎不应该生长在这种连土壤都见不到的地方。但却密密地扎堆长在一起,竟将砖缝间也衬托成了绿色,是“抱团取暖
一 过了年,春寒料峭,麦子刚一筷子高,豫东平原上的棉花就开始育苗了。 育苗通常选在离家近的菜地里,根据家里种棉花的多少,挖出一个或者多个宽1米5、深15厘米、长15米或者20米的畦做苗床。挖出的土掺上农家肥和化肥用来制作育苗的营养钵。营养钵是一个直径6-7厘米,高10厘米的土柱,上面有个窝,用来放棉花种。制作营养钵的工具跟打煤球的工具差不多。打煤球是把煤装进一个钢筒里,压实的同时插出几个眼。打
1962年春,我不到四岁,外婆说,等老家杏树花开了,果结了,你就好活了。这句话,成了我生命最初的希望和力量。 外婆名字叫叶同果,在我家护我长大到十六岁。在这段光阴里,我家院子里曾有两棵杏树,在我早年记忆中,它们总与外婆相伴一起:树上花叶果子在阳光下摇曳,外婆满头白发站在树下,衣裳宽大,缠过的小脚边放着小木桶,慈祥温润,干净明亮,很像一棵花动果摇的老树。我呢,就像只小鸟,成天在枝繁叶茂的杏树上嬉闹
傍晚,先生下班回到家里,高兴地对我说:“媳妇,今天是你48岁的生日,我送你一件生日礼物。”说完就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我。我高兴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极为漂亮的玉手链。 我把漂亮的玉手链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这副玉手链制作得是真精美,不仅玉链的外面镶嵌着10颗红色珠子,熠熠发光,而且在每颗红珠之间以镂空红丝缠枝纹相隔,透出了一股古典和雅韵,我把它戴在手上显得雍容华贵,端
荷塘漫步 烈日当空,夏意渐浓,校园内的荷塘再次生机盎然。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我走进这场热闹里。 前些日子还是一池枯黄,如今已是浓绿一片,荷叶将阳光都遮蔽,水面漆黑如墨。塘中的荷叶参差不齐,有的昂首望天,有的垂首低吻,还有些新生的小荷叶,伸展出一个个绿色的圆,漂浮在水面。温热的风拨响夏日序曲,在这片绿潮之中,零星地点缀着些荷花,许是时节未至,大多是含苞待放的,偶有几朵吐露粉嫩笑靥。 荷塘周围是
我不止一次地想用语言为商山画一幅画像,但是越靠近商山,越不敢动笔了,尤其身处商山的褶皱中时,自以为的许多词都失去了意义。 还是把商山还给商山吧,就像把自己还给自己一样。请务必蹲下来,越低越好,以四十五度的仰角,如摩挲一样,从最细微处去看商山。 一块山上石的站姿 车子一直向南行驶,太阳就在正前方,不是被最高的山尖儿挑着,就是被稍低一点儿的山尖儿挂着。云在山腰,云在峰间,云在山尖,云在云上。在商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特殊的气息。南阳独特的气息,那就是艾草香。 “清明时节踏青行,剜艾田头采嫩茎。米粉饴糖团做饺,农家野味满锅烹。”冬末春初,白雪消融,刚刚睡醒的小艾草掀开盖了一冬的厚被,在田间地头萌出毛茸茸的芽儿,芽嫩而清香,踏青的人蹲下身子深吸这带有辛味的香,忍不住掐下小芽儿,不急不慢,一会儿掐一大把装在兜里带回家。不大一会儿,这家厨房飘出艾叶炒鸡蛋的香,那家厨房飘出艾叶粥、艾叶面的香,隔壁客厅
高铁站台的玻璃映着我佝偻的影子,四月的风掀起藏青色夹克的衣角,那布料轻晃的弧度像极了母亲当年在晾衣绳上抖开的蓝布衫——那件被岁月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曾在无数个清晨掠过我的额角,带着皂角的清香和露水的凉意。手机屏幕上“常德—长沙”的购票信息跳着冷白的光,A座靠窗的位置固执地空着,仿佛母亲随时会握着褪色的蓝布包坐进来,指尖还沾着三十年前割荠菜时残留的草汁清香,混着土灶炊烟的暖味。 记忆里的绿皮火车是
钝 象 春风过耳,我听见了 一棵树也听见了 再远些的群山有没有听见 我不是太清楚 但这世界仿佛有那么 一个小小的瞬间—— 我和万物都在春风中彼此倾听 哪怕感到陌生 但都足够美好 那些未知的、模糊的就留给 想象,或者下一阵风 风之框 冷和灰在我身上移动 春天的街道,一排绿,如此精微 被我密封在眼里,想要以此 保持平衡,以此吸引 更多的新绿,携带轻盈的悲哀 悉数填满
踏波图 一只鸟驾驶自己,在水面 修一条跑道 它起飞之前踏出的水花,一长串 一长串的水晶 在它的尾翼上定格,构成一幅《踏波图》 水花溅出画外,仿佛贴上 一枚枚邮戳,要把自己寄给远方 天,蓝得无边无际、无以复加 从波光上折转,春天的机场 已深入到夏天的腹地。是跌入水面 相忘于江湖 还是被一只鸟带走,水花与鸟影 始终在一个平面上 垂直构图 水墨荷塘 夏天的荷塘又开始纠结于
内乡县衙 你可以忽略那些建筑,忽略 左文右武、击鼓升堂 忽略文书告示和繁文缛节 甚至忽略,一只鸟在衙门里飞进飞出 但不能忽略,那棵八百年的丹桂 那真是一棵神奇的树啊 从元代一直到现在,一部廉字史 被桂花熏透了清香 现在的内乡人,一边走,一边念叨着 内乡三宝:县衙、宛梆、宝天曼 提起哪一个都是眉开眼笑 我踏着枣木梆子走出县衙的时候 宛梆花腔的云上音 如头顶的云朵,透亮透亮
蹲下来才看清它们的脚趾 深深抠进泥土的掌纹 牛筋草攥紧拳头,狗尾草摇晃 哑了的拨浪鼓。菟丝子缠着 拉拉藤的脖子,像极了 小时候和我扭打的二伢子 桑榆把影子泡在江水里 洗了又洗。楝树举着 紫褐色的小灯笼,照亮 蚂蚁搬家的泥土路 这些被踩进泥里的名字 在药典里开成苦口的花 根须里藏着 比黄连更苦的生存哲学 此刻我蹲在田埂上 像一根生锈的钉子 被时光钉在故乡的版图上 看
那些树木的叶片被秋风揉搓 一直不停,直到绿色失去 变成土地的本色 风还在奔跑,寻找可以揉搓的物件 一条河静水流深,波光潋滟 涌动的浪花缝合了天地 月季 在乡村生长 坎坷和艰难被辽阔的绿色覆盖 泥土做了襁褓,风做摇篮 小名月月红 那是乡村孩子们常有的别名 身材低矮,身板瘦弱 娇艳的小脸一直朝向天空 涂着乡村的红艳,朝阳的光芒 一寸一寸拔高梦境 一朵花拉着另一朵花 一
复古的风声 拎着凛冽,穿过体内 失守的枯黄情节 残须,抱紧静寂的时光 抱紧命运的悬崖,搬运风声、雨水 也酝酿命运的粗粝和凹凸 留恋、张望或驻足,都恪守 日子重叠地陈述,选择站立 就是为了丈量活着的高度 无论今生还是来世,来过就再无背负 只是稀疏的枝柯,让人想起了 一个小村的沉默和孤独
一支悠长的鞭子 驱赶着更加悠长的岁月 在这个尘世间 他们是些放牧云朵的人 羊,是他们的另一个伴侣 你看,与羊儿对视的眼睛 总是含情脉脉,牧羊人 用近乎一生的时光 都在放牧着自己的似水年华
父亲一生都挺直脊梁生活 房屋被冲塌 洪水袭来淹了庄稼 女儿出嫁 他都不曾落泪 他习惯了独自一个人守住破落的老屋 在树叶的沙沙声与院落疯长的草的陪伴下 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 他唯独哭的一次 是院中的老槐树被伐 电话里 他像是弄丢了百宝箱的孩子 哽咽着倾诉 多可惜啊,那是多好的棺木 原来 父亲早已为自己种下了一个归宿
堤岸的褶皱里,泊着 最后一艘木船 老人将银鳞倒入竹篓 月光顺势游进去 成为最沉默的俘虏 他卸下网,却卸不下 水波在掌心刻下的年轮 河床正在收拢 像一条干涸的舌头 舔舐着空酒瓶与锈蚀的锚 有人劝他改行去修桥 他摇头,指了指桅杆上 悬着的半截风筝—— 那是多年前溺水的孩童 留给他的遗嘱 夜深时,他常听见 鱼群在淤泥下翻身 用鳃呼吸着 那些未及打捞的姓名
把铁轨伸向地面,昨夜的你 试图转身奔赴星空,拟构着一粒尘埃 从废墟里接近太阳的呼喊 这里已然吞没太多影子。河流、杂草、落日 还有我童年时,未留住的一只蝉蜕 它们都散入人群,在来往的探照灯里 留下我们老去的证据。也许,你不会知晓 狂风中落难的稚鸟,与地面之间 隔着你们相似的命运 可鸣笛却早已记不清羽毛的呼告 只是在终点的玻璃前彼此贴近 而后转身相悖,成为各自文明中 不被想起的
每回去一次 老街就坍塌一次 好像是我回家造成的创伤 我弯下腰去 想从石板上寻找 累累伤痕和昔日的辉煌 残破不堪的石板们 躲闪着我的眼睛 我反复擦拭着它们 却听到了一声声的呻吟 停下颤抖的手 我的目光有些迷茫 当我直起腰的时候 老街扭动着痛苦的身子 楚楚地叫着我的乳名 瞬间,我的泪水将春淹没
沉底,一河水过滤之后 总有不能释怀的成分 不溶于水 如同星辰不溶于我的视网膜 那些从一座座山里偷跑出来 的石头,随潮流而动 最先跌落水中的都是弄潮儿 石头成为一盘散沙 河流再也没有棱角 眼睛里只剩下童年的清澈 挖掘机把手伸进水里 把我被磨碎的时光打捞起来 向每一座建筑物掺沙子
童年记忆里,故乡最亮的地方是大街上供销社的生活部。它承载着小镇人们对生活物资(油盐酱醋……)的全部渴望,也藏着我们这些孩子最纯真的“馋”念。 生活部实际上是神垕镇北大街东门面房中间的一所,北边临着生产部,南边临着布匹部。和生产部、布匹部不一样的是,生活部的屋内砌有一米高的青砖柜台,柜台像一堵墙把货架隔在后面。柜台与货架间距有2米左右,这样看上去货品很清晰,感觉上也很安全,因为谁的手臂再长也不可能
四月,用一树的槐花唤醒了我对家乡的记忆,风,细密而柔软,暖暖地从面颊吹过,像恋人的耳语悄悄地就暖了你的心。街边的树,仿佛都焕发了青春,那么绿、那么嫩;冬衣基本搁置,人们换上了轻薄的春衫,出门游玩的女子,或如春风摆柳,或如玉荷婷立,在街上走来走去,活泼且充满生机。 这时节的桐花盛放,杨柳开始招摇。站在家乡的河边,我的心竟被这暖暖的春意感动。许是年龄的缘故,开始敏感这世间万物的生长更替,开始感动于身
李准长篇小说《黄河东流去》围绕着“家园”展开叙事,展现了中国农民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生存状态与精神世界,其对“家园空间”的构建与描写,反映了农民的苦难与挣扎,蕴含着深刻的社会意义与文化内涵。 1.《黄河东流去》中故土赤杨岗的家园空间描绘 赤杨岗的人情世态与生活图景。在《黄河东流去》中,逃亡前的赤杨岗是农民们世代生活的家园,这里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街坊邻居的互帮互助,构成了一幅温
幼时学罢张继的《枫桥夜泊》,姑苏便如一颗朱砂痣,镶嵌在江南黛黛的眉间,令我魂牵梦萦。初中学习《苏州园林》,更知苏州唯美的园林,与“寒山寺”一样,皆为天下无双。 后来,读柳永的《望海潮》,“钱塘自古繁华”一句入心入髓。稍有文史知识者皆知,江南自古繁华之地不仅限于钱塘,更涵盖整个“苏杭圈”——“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之地,被喻为“天堂”,可见不是一般的繁华。 于是天堂般存在的苏杭,就成了江南勾
六月 荷花打开自己的门 长出诗和种子 在风中一行行掠过 春夏消瘦的身影 在荷塘上七月流火飘过 云朵白白柔柔 荷丝细细密密 织莲子九月衣 菡萏芳蕊伶仃感动 北冥 滴落一颗亮闪闪 郁郁的清泪 牵动慈母手中痴痴针线 看见庄子 一颗玉米看见 庄子睡在芒种的根上 醒来 四周立着蝶梦 峨冠博带、裙裾飘飘 根须漫过季节的膝盖 却没能阻止他前行的脚步 蟋蟀无法止住瑶琴
阿袁以手术刀般的笔触,剖开高校女性的精神困境。《可能的生活》中三篇小说如三枚棱镜,将理想与现实的碰撞折射得纤毫毕现,那些被精心粉饰的“可能生活”,终究在生存暗礁上撞得粉碎。 身为女性,我向来对女性写作尤为关注,而阿袁老师的《可能的生活》,读后更是令人震撼不已。此书收录《镜花》《烟花》《浮花》三篇小说,书中主人公鄢丽、周邶风、朱箔所追寻的虚幻“可能生活”,实则是难以企及的愿景。这些“不可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