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灯光全都熄灭了,黑暗停顿了十几秒,随后,穹顶(原先的工厂厂房高大得可真是不计成本啊,真像是从天空上搬来了一个小型的天空)隐约闪现一架飞机的身影,伴随着逼真的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紧接着,四壁换上了炫蓝而忧郁的冷色光,走出来一群人,一个个貌似出门旅行的人,无一例外拖着各式旅行拉杆箱,他们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高矮胖瘦不一,然而,脸上全是一样僵硬的匆忙的塑料般的神情,旅行拉杆箱上全都贴着一模一样醒目
于晓威:同友兄好,很高兴在本期《满族文学》读到了您的小说新作《坐飞机而去》。就叙述的语境而言,它是一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故事。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位“七〇后”作家,您觉得从大致的形态而言,“七〇后”作家跟前代的“五〇后”“六〇后”以及后续的“八〇后”乃至“九〇后”作家们,在文学审美、社会心理和文化负载上,是否有所差异?如果有,是什么? 余同友:首先谢谢《满族文学》以及晓威兄的关注和抬爱,让这样一
一 李冲冲生下来喊的第一个词是冲。他爸爸说,儿子,喊爸爸。李冲冲又喊了一句冲。他爸爸不明白冲是什么意思。等李冲冲再长大一些的时候,他爸爸问,冲是什么意思?李冲冲的手掌向前一戳,又说了一句,冲。后来,给他上户口时就起名李冲冲。 李冲冲考上警察学院后又上了研究生,毕业分到了市公安局预审科。四年之后当了预审科的副科长,科里人都说,李冲冲的嘴,我们的腿。凡经过李冲冲预审的案子,大部分都能审出来,而且每
一 和每天一样,刘比玉上班第一件事先拖地,再抹办公桌。 老太太东张西望,对走进哪间办公室似无把握,于门口踟蹰一番,终于走进来。 她“一步一个脚印”,就像在文件上盖公章,每一脚都踩在刘比玉心尖上。刚拖完的地板湿漉漉的,滑溜溜的,刘比玉担心老太太摔坏身子骨的同时,对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毁于一旦深感痛惜。 刘比玉挽着袖子,摆开双手,连右手的抹布都没放下。他这动作究竟是挡道还是迎客含混不清,令造访者无
她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到达餐厅。这间位于大厦顶层带四面落地玻璃的餐厅,宽敞,高大,天花板吊着数不清的人造水晶球。尽管是白天,四面光线透进来,已经足够明亮,头顶半数的灯仍明晃晃地闪着,水晶折射的灯光几乎要将自然光线掩盖了。 她找到靠西那面的窗边位置,远远地侧对门口。这样她好留心门口来客,而又不显得刻意。待会儿见到他该说些什么才好?住在她楼下的六岁小女孩,最近开始练习弹奏钢琴,她的耳朵里不得不灌满跑
阿军在屋场前走来走去。 门前的银杏已经流出了明艳的轻黄,田塅里谷穗灿若金子,夕阳半隐在山口,宛若一粒即将破土而出的鲜红的种子。暮秋的黄昏庄重而又混沌。阿军眯起眼睛眺望远山,远山蜿蜒起伏,如海浪一般涌向天边。 自从老婆回了越南,阿军慢慢喜欢上了屋场。屋场下那条黑黢黢的柏油路,从一个山坳穿出来,消失在另一个山坳。途经他脚下的是一段笔直的宽阔大道。大道上车马稠,人迹稀。每个黄昏,阿军准时出现在屋场前
竹 鸡 村后山坡上有一片树林。树林的右侧,耸立着数百株竹子。竹子的枝叶相通相交,蓬勃的树冠透出一簇簇油绿。春风清扬,阳光在繁密的枝叶间纵情游走。林子底下的竹鞭绷不住了,一缕一缕往地面拱。泥土被拱得疏松柔软,冒出许多尖尖的毛笋。 傍晚放学后,我们提着竹篮,一头扎进竹林里。毛笋着实太能长了,攀着阳光,像个猴子似的往上蹿。我们趁着毛笋的黄毛露出地面一拃长,就狠心地抡起锄头截停它们的生命流。童年时的我
去鄱阳湖,从余干县锣鼓山码头乘快艇到都昌县蛇山岛,四十分钟的行程。蛇山岛上一大块裸露的岩石,岩石上朝湖方向用红色字体醒目地刻着“鄱阳湖水文生态监测研究基地”。目光左移,一栋老式建筑,斑驳的色泽显出岁月的深沉,大门处挂着“江西省鄱阳湖区联合巡逻执法队”的牌子。 蛇山岛并不大,步行半小时,就能绕岛一周。岛上的植被也不茂盛。下田菊、铁线莲、红蓼在路旁寂寞地开着小花。全岛没有一棵果树,更没有沃土种植粮食
打土仗 打土仗颇有意思,也有点野蛮,实在是小孩子发泄精力的游戏。其实,说是游戏有点勉强,不过是双方找一处无人地方,两边有掩护的矮墙之类,打土仗就可以开始了。 几个孩子分成两拨,各自选好隐蔽的地方,就赶紧四处收集可以用来投掷的土坷垃。那时候不像现在,到处都有空地,空着的土地上随处可以找到土坷垃。有时也能找到废弃的土坯。两边的孩子收集得差不多了,问一句,可以开始了吗?对方回说,好了!可往往不待那个
一 是的,弟弟在种草莓。 起先,我和他都还没有发现。后来是谁先意识到,也没个准。只记得,我们很忙。村里太苦,跑吧。我忙着说。所有的哥哥,都会那样说。 之前,屋后村医家已经修了红砖楼房——一列四节车厢的火车。乘上它,村医的儿子去了省城,孙子到了国外。他一家的日子,比哪家都甜。 我是小跑着离开的。用五年时间,跑到镇上。再过十年,到了市里。在那里,我赖着不走了。弟弟跟在后面。首站,是到镇上找人学
树的位置 没有人知道 它在前一个冬天经历了什么 今年春天 小区院子里的一棵大树 一直没有生出新叶 这个下午 工人将枯死的大树 连根拔起 然后在同样的位置 栽下一棵小树 拔起一棵大树 与栽下一棵小树 程序正好相反 工人们做得一样认真 院子里有很多大树 枯死的大树站在 生机盎然的大树中间 在我眼里 也是一道风景 小树取代了大树 也很好 在我眼里 同样都是风
水流声 听见了,潺潺的弱弱的 声音小而圆润,出现就没有边界 山谷的幽深停在昨日,似乎不喜欢此时 只有水忠于流动,听久了 像孩子哭泣或欢笑,旁边的树桠上 一只乌鸫仿佛栖息了一千年,成为一片叶子 振翅起飞时,像一次疾速凋零的飘落 草编王冠 我给你戴上,在一袭树影里 伙伴们看着你走出来 阳光下,游戏听从你,开始或落幕 仿佛可以随意中断。我们已经面对世界 其中的细节会在未来的某处
满 绣 从女真人在皮革上补绣时起 女人的闲暇最适宜用来针绣和扎花 针和线的萨满,女人绣出花鸟、草虫、走兽 也绣荷包、幔帐、虎头帽、头帕、云肩 绣裙和肚兜 女人一生最轻盈的时间都在飞针走线 一针一线间——— 男人跑马,观星,喝酒,攻城掠地 打渔狩猎,男耕女织 在灯下,女人绣花,也绣蟒袍 绣得最多的还是富贵牡丹、福寿双全 鸳鸯戏水、骑虎娃娃 待字闺中的大姑娘绣花 生了孩子的
我记得我好像多次发过誓,再也不写创作谈之类的文字了。一是因为年少时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说了太多的废话;二是因为这些文字都是马后炮,与彼时彼地的创作心态完全不是一回事。另外,这类文字太正经了,搞得像自己发现了写作秘藏一样。可这一次,好像是自己主动往枪口上撞的。 我记得事情是这样的,最美人间四月天的一个午后,躺在床上刷手机,看到于晓威发了一条朋友圈,晒《满族文学》今年第三期目录。便随手点开。有个“名
上 “想象”这个词是个魔术师,它集多种标签于一身:既被名词收纳着,又被动词拉拢着;既可以是合理的猜测,也可以是胡思乱想;既是愉悦心情的伙伴,也能沦为灾难事件的预言。即便那些糟糕的预言最终未能被证实,但你曾为此付出的忧心焦虑和惴惴不安,已不容你当它们未曾发生过,于是你只能在已受到它们侵扰的某个节段尽力止损。 我生来恐高,无法遏制的想象似一面放大镜,将因垂直高度的抬升而衍生出的恐惧无限铺排,使我在
庆兰之人生与文学,选择的都是绕开时局与政治走的路线。然而,朝代盛极而衰,社会大势将去,却是笼罩着乾隆年间满洲朝野上下的那道许多人不愿或不敢说出口的谶语。庆兰终非世外之人,他对政治的清明和阴暗总还是有自己的判断。像他笔下《斗蟋蟀》《虢国夫人》《黄灏》《女南柯》《玉镜夫人》等篇目,都属于《萤窗异草》作品集中借古喻今、针砭时政的作品。对诸如奸人误国、无耻之徒得道等现象的暴露,体现了作家由衷地鄙薄上层社会
满语的能愿动词《尼山萨满传》节选(33)
中华民族文化是一种伦理道德为本位的文化,或者说伦理道德是中华文化的核心、灵魂和特色。21世纪东北少数民族汉语小说共塑着各民族相通的伦理价值,主要表现为“德善待人”的个体伦理认同;“天人合德”的生态伦理认同;“和合共生”的民族伦理认同;“心系天下”的国家伦理认同,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共同体凝聚的精神内核。中华民族共同体不仅是利益共同体,更是精神共同体。伦理认同使各民族的道德认知、价值取向趋于一致,是构
罗望子,原名周诚。1965年生于江苏海安,1985年 参加工作。1986年在《钟山》发表短篇小说处女作, 1993年在《花城》发表第一部中篇《婚姻生活的侧面》, 1995年在《作家》发表作品小辑,1997年在《收获》《花 城》《大家》发表同题短篇《老相好》。随后在《收获》陆 续发表短篇《墙》《吃河豚》《容易记》,中篇《修真纪》 《连理枝》等。1999年在《花城》发表第一部长篇小说 《暧昧》。200
余同友,祖籍安徽潜山,1971年生于皖南石台县,现 供职于安徽省作协。有中短篇小说若干在《十月》《大家》 《青年文学》等文学期刊发表,多篇被《小说选刊》《小说 月报》《中篇小说选刊》等选刊及年度选本选载。出版有长 篇小说《光明行》、中短篇小说集《站在稻田里的旗》《去 往古代的父亲》《斗猫记》等,曾获澎湃新闻非虚构写作大 赛特等奖、安徽文学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