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爱伊犁的雨,尤其爱听雨声。下雨是大自然在奏乐,时而柔和轻盈,像儿时母亲温柔的抚摸,我往往会很快入睡,做甜甜的梦;时而又细又密,宛若人心深处的秘密,某一刻起,我也开始积攒秘密,或许那一刻我悄然长大。雨水有时也迅速猛烈,似一场酣畅淋漓的告白。二十八岁的我接受了一场痛快的表白,接着与那位表白者携手步入婚姻,从此开始了柴米油盐的日子。常言道,春雨贵如油。对我而言,伊犁在四季下的雨都如金子般珍贵。这
1 那年秋天,父亲收拾完庄稼,颗粒归仓后就去了双龙沟搞副业。那天早上,他已跨出了家门,忽然想起了昨夜的梦,拐过头来进屋对母亲说:“这几天骡子不要借给任何人,这段时间拉田打场累坏了,让它好好歇息一下。” 正在忙活的母亲“嗯”了一声,头也不回没好气地说:“别人家的(庄稼)都收拾完了,谁借呢?”母亲明白,父亲心疼他的大头骡子。 有些事情还真是很巧。父亲出门后没多久,母亲的侄子李生林就来到我们家,对
天空阴沉了一整天,夜里11时下起了雪。雪花轻薄,只是覆盖了草场和屋顶。一大早,浓雾未散,我和古丽江就坐上了去往牧业队的第一辆公交车。直到汽车启动,我还期望着她能改变决定。自从做了母亲,古丽江改变不少,不仅变得更加温柔,而且更加坚定。她安慰我说:“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根本不算冷,即使你不喜欢冬天,但冬天总会到来,一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回避的。”我知道她说的并非冬天,她当然也知道,我其实并非不喜欢冬天
关于作品被过度解读这样的事,我也有过经历。当评论者对作品给出某种诠释时,作家有时会感到莫名和意外,因为写的时候压根没那么想。但从另一方面理解,作品被解读出“歧义”,至少证明内涵具有多层、多义以及叙述的独立或原创性。还有一种情况。我把自己的散文拿给朋友看,有时也会被读出另外的效果。反思之后,我当然知道不是因为多义,而恰恰是因为没有表达到位,使人在理解上产生了与主题相去甚远的距离。原因是写着写着,常常
读程静的散文时,我身在上海。上海的许多建筑具有鲜明的海派风格,黄浦江岸排排大楼并置,让拂面的江风也有了一分都市感,至于那些老旧的弄堂,则狭窄而门户密集。这里是繁华的东部,高楼与人群高密度填充城市空间,而程静的散文让我突然被拉到一片辽阔空旷的土地。辽阔之地给人将自己放空的契机,思绪从方寸之间跳出,随着这些文字去想象、去感受、去接收来自边地的讯息。 最先从文字中跃然而出的,是西部的地理景观。草原与戈
1 阴雨天持续了一段日子,终于迎来了天气晴朗的一天,虽说是下午八点多了,外面仍然是和正午差不多的光景。今日的天空是瓦蓝色,似乎没有一丝云的眷顾。你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嗯,是个暖色调的天空。”你在心里默默说道。 你熟练地驾驶着廉价的汽车在路上行驶,恰巧又碰见修路的工人。车还没有朝着预定的方向拐过去,那人就已经用手中的安全帽在挥舞了。 荧黄色的灯带带着假日的某种亢奋闪耀在路口,不一会儿车就扎
关于写作,似乎带有一种先天的宿命。从诗歌开始,到散文、散文诗,再到小说,偶尔也零星写点评论。我从没有给自己限定一个范围,一直试图呈现一种新的意识,打破自我重复的怪圈。曾经也有一段时间迷恋于地域特色,人在新疆免不了要把这里的巍峨与细小的幽微带入我的作品,这些尝试不管它最终成功与否,于我而言都是在竭尽全力地迈出那一步。 从2005年开始写诗到如今,已经走过了18年。18岁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年龄呀!人生
蔡淼的短篇小说《鱼宴》让我立马想到时下互联网上关于扫兴父母的讨论,《人物》杂志还做了个关于扫兴父母的征集。不能确定蔡淼的创作灵感是否来源于此,但看到这篇小说时,会灵魂共鸣地为他点赞,然后去翻看他的更多作品。 蔡淼的小说并不多,《买买提的春天》聚焦新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花儿依旧别样红》关注援疆教育师生生态,《亲子鉴定师》很明显触及的是两性关系和生育文化。虽然蔡淼更擅长的文体是诗歌和散文,但涉
夜里来,天明走,这座城市的雨好像不愿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似的,显得颇有几分神秘,只在清晨给人留下一丝它曾来过的痕迹。 雨水的滋润使花店牌匾的颜色看上去深了不少。 “花好月圆“,素秋当初租下这个小店准备开花店时,不知怎么脑海里就浮现出这个名字。房东老顾曾经久久凝视着这四个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这个名字好。一阵晨风掠过,牌匾两侧爬山虎密织的叶片犹如一层层翻涌的绿浪,波荡起伏。爬山虎是花店开业没几
肖红的天一下子黯淡下来。 放学的铃声响过,孩子们的喧嚷渐渐离去,校园变得安静。只有香樟树上归栖的鹧鸪鸟不识时务地在咕咕啼鸣,令她心烦意乱。她无绪地呆坐着,心里气躁郁闷……近晚上6点,她才关灯,怏怏走出办公室。 拖着重步来到家门,她窸窸窣窣落从坤包摸出钥匙,插入司伯灵锁内,磨叽磨叽半天,终于“噗”的一声,门弹开了。进屋瞥见长条形的餐桌上饭菜已端正好,笋干炒鸡蛋、冬瓜排骨汤、蒜泥苋菜、腌黄瓜,两碗
穿过哈希勒根达坂长长的隧道,我终于松了口气。天空蓝得像缎子,恍惚置身大海,翠绿的群山逶迤延伸到远方,抬眼可见的雪峰预示着这里的海拔。真想停下来欣赏这美好的风光,见她神情木讷,可能有高反,我没吭声继续行驶。 下了达坂,她的脸色慢慢好转了。“累了吧,我开一段。”她抿了口绿茶说。我没动,想让她再眯会儿,她却说:“没事儿。”我把车停在路边,正欲下车,她一把拉住我说:“想谋害我呀!”我愣了一下,说:“这,
1 天蒙蒙亮的时候,于潇潇从睡梦中醒来。这一个属于周末的懒觉,睡得不错,香甜!连续多日加班写材料,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如此冗长的觉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朋友圈。这好像也是现代人共有的一种生活方式。当然,陷于热恋的人们或新婚夫妇不会这么做。他们睁开困倦的眼睛,第一时间会触摸枕边人的肌肤,说一声——“亲爱的,早上好!”这时候,枕边人温暖馨香的肌肤感觉绝对比冷冰冰的手机要好上一千一万倍。
1 从天空降临伊宁,没有看见蓝天。人们只有置身事外时才能看见真相,没有人可以照见自我。伊宁的街头有马,马首先传来了它的味道。人们对马的味道感到不安。当然马会对人的到来也一定感到不安。人有本身自以为是的秩序和认识,马也有自己的脾性。它们遗落在地面的味道,只有人觉得是冒失。人们把大地修饰得符合自己心思,但并没有问过大地到底有何被埋没的情绪。 马奔跑起来,平坦让奔跑显得突兀。马的力量失去与坎坷或泥泞
磨 坊 暮色里,瞎眼二舅的二胡声又“咿咿呀呀”地响起来,爷爷叹口气,吆喝住了正在拉磨的驴子,走出磨坊,看看天色。 我跟在他的身后,等着二舅从墙的那边转过来。果然,三分钟不到,瞎眼二舅就高一脚低一脚地顺着墙壁摸了过来,然后,坐在磨坊前,“咿咿呀呀”地再次拉起来。 瞎眼二舅一肚子的难心事,名字却叫“喜喜”。喜喜二舅是我们全村孩子的二舅,每个跟他打招呼的孩子都叫他“瞎二舅”,每个逗他的大人都叫他“
四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皖东的桃花山脚下,少年把那头憨厚而壮硕的水牛丢在一边,从褪色的黄帆布书包里掏出课本,翻来覆去地翻看。每一次翻看,少年的心中都会有小小的悸动:那些人在哪里?那个地方离我有多远?我会与他们相见吗……天马行空的遐想让少年快乐,也让他忧伤。水牛在青青的山坡上慢慢地啃草,少年放下书,踮起脚尖,想让目光翻越高山,但总是徒劳无益。他又爬上牛背,瘦长的腿颤颤巍巍地立着,似立于山脊,但远处的高
1 21根小绳、胰子若干、白洋火头若干,这是记忆里的画面。 太阳刚落下山去,世间所有的景象在此时有片刻的超常清晰状态,就像是暖色调的画面骤然放置进了冷色调的背景里。热与冷相互衬托,两个极端的反差相互排斥,那些暖色调的画面就像是浮空一样,是立体的。很快,冷热互相融通,画面开始漫漶,渐渐地看不清事物本来的样子。 这些物品被记录在一张物资清单上,白纸黑字,或楷或草,也或图像标记。不管何种记载方式皆
喀赞其街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这条街是我儿时旧居的必经之路。不宽不窄的砂石路旁,那条欢快的小溪不停流淌着,默默滋养着屋群下那些桑树。一颗颗桑葚密密匝匝掩于碧绿的叶片中。立夏后的暖阳晒红了桑果,有的红得发紫,一串串沉甸甸的桑果像节日里的彩灯挂满了枝头,在微风的轻拂下,闪耀着紫宝石的光芒。桑树摇曳着盘曲多姿的枝蔓,将颗颗饱满汁水甜蜜的桑葚如梨花带雨般地洒落下来。此时挽着裤腿,赤着小脚,在溪水里玩耍的小巴
两个人 一个走在上坡路上的人 和一个走在下坡路上的人 一个抬头 一个低头 他们面碰面 一个问:你去哪里? 另一个反问:你去哪里? 双方并不回答 他们擦肩而过 一个越走越高 一个越走越低 直到彼此看不见 德令哈 德令哈在楼下,在姐姐的呼喊声中 在刀子的刃上,在风中的血丝里 德令哈就在昨天,在眼前的混沌中 那里的荒山一波接一波 德令哈的寂寞在十字路口 它被夜晚的皮
向一片土地驶去 你要怀着神秘向它驶去 ——题记 如果土地有自己的神话 那么它就是 金色的地毯,一块衔住一块 太阳,以一道金辉为它加持 秋天,更深情了 稻穗饱满匀称,一束束 垂挂着,骄傲地告诉人们 它有一个特殊的名字 这是感恩的季节 作为稻米,它将感恩这块土地 孕育它的母亲——土壤硒,还有 以大熊星座式的态势向下探触 的网纹红土 使它比族类获得更多 珍稀滋养 如果
立 春 大风中,天地苏醒 粮仓的种子蠢蠢欲动 轮转刚刚开始旋动 这一天,黑龙潭没有声响 臃肿的肉身醒来,梦见 一场欢喜的雨,路过龙湾 青黄不接,土地露出鱼刺 幸存的猫,佯装着吃鱼 就像拥有了整个解冻的鱼塘 惊 蛰 初雷始鸣,虫蛇现身 龙湾的风,变得无比轻柔 山河悸动,柳树绿梢 冰冷的暗室,涌进一缕柔光 野草从冰土中萌生 桃树率先苞起来了花蕾 迎接南渡又北归的家燕
青山依旧 马尾松填绿坡头 毛竹点染沟坎 连油茶树都是过去的样子 秋花秋果 在林下,百草枯把杂草弄得 遍地枯黄 花的白的黑的各种 塑料袋塑料瓶 三五一堆 清溪依旧 沙是白的,石头也一样的亮 小鱼小虾游进了记忆,没了踪迹 水草和青苔一片干白 趴下,用双手捧起溪水尝尝 不甜,也没有了泥土的腥味 涩涩的,无法下咽 房屋依旧 没了青砖黑瓦 没了木梁石础 有了钢筋有了混
母亲(外一首) 单守银 五十多见到八十多 就回到了学龄前 能不能再次拽着母亲的衣角 去园子里摘菜 绿的韭菜 紫的茄子 圆的南瓜 长的豇豆 西红柿挑着红灯笼 翩翩的花蝴蝶 第一次叫你怦然心动 (后来知道那叫审美启蒙) 鱼在水池扑腾 肉在灶上咕嘟 辣子鸡来到桌上 母亲用围裙擦着眼睛 说我还能动 哪天不能动了 你再做给我吃 关掉电视 丢开书本 扔下手机 和母亲拉呱 陈年旧
1 一匹沐浴着暖阳的马,在我们视野的行 程中闲逛 五月的水:潺潺流过谷底, 徒留细腻的草,青黄不接地打颤 快要干涸的风重写生命的轨迹 无数颗石头甘愿跳崖,接受荒芜的判决 为了一场告白,我精挑细选: 未被打磨的纹理,代表着生疏的相遇 去往她掌心的吻,让世界静默成谜 曲折的眼神,留不住一串麻木的山花 灿烂,怒放,停在生锈的眸子里 恬静的喀拉峻,我走失于你迷离的美梦 仍旧是个喜欢
这是娟子半年来第三次出现在8路车的终点站。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 “奶奶,到终点站了,可以下车了。”司机抬起头,看着车内后视镜里边最靠近下车门的座位高声说道。车里空空荡荡,只有司机看着的那个座位上坐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娟子就那么静静坐着,看着车窗外边,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司机无奈地摇摇头打开驾驶位的车门下车,又从公交车另一边的前门进去,走到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