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艺术品,是人类心匣中最为瑰丽的宝石。任凭青枝变朽木,砾石化泥尘,红粉变骷髅,帝王化烟云,至高至美的艺术经典,却能在岁月的冲刷里避免湮没与腐朽,益发放射出耀眼的光芒。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就是这样的稀世之作。 二○○六年深秋,我率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法国时,曾在世界最大的美术殿堂——巴黎卢浮宫里,度过了眼睛最为销魂的四个多小时。法国朋友为使来访的中国作家能在一些世界顶尖级的美术作品面前多伫留
北极星 秋日深蓝的夜空中挂着无数颗星星,十四岁的少年独自骑行在黑暗中。田野已经静了下来,只剩秋虫唧唧,夜晚的凉气开始弥漫,夹带着庄稼将要成熟的气息。少年在昏暗的乡村小道上飞驰着,心里一阵阵发虚。 他不敢懈怠停留,童年关于乡村的那些耸人毛发的传说,那些“鬼话”在一阵阵袭来,伴随着玉米秸彼此沙沙的摩擦声,夜枭的怪叫声,以及田野间河沟里不时传出的青蛙或水蛇窜出钻入的声响,田野正在合奏着一曲大地上的黑
刘庆邦,中国煤矿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北京作家协会原副主席,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著有长篇小说《断层》《远方诗意》《平原上的歌谣》等十四部,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走窑汉》《梅妞放羊》等七十余部。有《刘庆邦短篇小说编年》十二卷。作品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第二届、第四届老舍文学奖。根据小说《神木》改编的电影《盲井》获第53届柏林电影艺术节银熊奖。 在我们老家,把打起被卷儿去远方挖河,说
废墟有统一的表情:陈旧的温馨,若有所思的沉默。另一种更漫长的旅行开始了,抵达可能的废墟美学或废墟哲学,抵达一场又一场空旷或寥落。 扬扬得意,扬扬得意,人及一切事物,看上去总有一种永生永在神情。而在看不见的内部,宿命的废墟在绝对生长。植物在植物的废墟上,虫子在虫子的废墟上,人在一切的废墟上,废墟亦在废墟上。所有投胎无不新鲜,却无一不是废墟上的投胎。不是废墟,就是在去往废墟的路上。 “一粒沙,再加
从史卷中走到法依哨的野牛 如果从那条路上走过去,远远地总会看见一头野牛,为什么说它是一头野牛,因为它的体形跟所有村里看见过的水牛黄牛都不一样,它的体形有一般水牛的两倍大。 有人告诉我说,这头野牛是自己走到村里来的;也有人告诉我说,这头野牛是被一个到山里放牛的人看见的,后来放牛的人就将野牛带回了村庄;还有人这样告诉我,野牛是从岩石那边顺着风的呼啸而跑来的……这说明,野牛已经有了它自己的传说。每次
显然,事情的发生与一场战争有关。 公元一二三四年,端平入洛,宋蒙战争拉开序幕。孱弱的南宋王朝,在蒙古军膘肥的战马和雪亮的战刀下,扛了四十六年。一二七九年,南宋王朝于崖山海战中彻底覆亡。 川峡四路,在漫长的宋蒙战争中,成为抵御蒙军铁蹄南下的主战场之一。 某个月朗风清之夜,遂宁城内悄然驰出一辆马车,朝二十里外的金鱼村方向疾驰而去。沿途快速闪过的树木、草垛和屋舍,宛如黑色魅影,嘚嘚的马蹄声划破荒野
日照市其实不是很大的,倚海而兴。从高空俯瞰,沙滩是金黄色的,海水则是湛蓝的。两条一黄一蓝的丝带萦绕着这座年轻的城市。很多远方的游客,每每打量着这座清新的城市时,还以为它是没有历史底蕴的。可实则不然,西汉时,这里被称为海曲县,东汉,则易名为西海县。到了宋代,就置“日照镇”了。据考证,“日照”是因“日出初光先照”获得其名的,如此看来“日照”地名是先于“日照镇”的了。 顺着历史的纹理得知,这方土地在夏
很长一段时间,“故乡”在我心目中并不是一个情深义重的概念。故乡的景象、习俗、食物、乡音汇成地域文化,然而,地域文化会不会成为放眼四方的局限?我倾心于万物的普遍意义,对于京派、海派之类区分相当迟钝,更没有兴趣搜集大江南北五花八门的食谱与菜系。记住水的分子式是H2O或者勾股定理的“勾三股四弦五”即可,加上一个“故乡”的定语又会增添哪些意义? 故乡意识相对薄弱的另一个原因是,我始终居住在故乡。散文之中
水黾 我曾经持续观察身边的微物,虽然我知道“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但我仍将目光与心流倾注给它们,人生不可预测的灾殃反正横竖都躲不过。 只是有的灾殃来得太突然,让人不得不怀疑它的荒诞不经。少不更事时,某个深秋的一个雨天,我倚在草垛下如小小泥塑一般呆望着出殡的人群,到场的人都醒着,只有父亲永远睡着了。一时之间,大和小震撼着我——庞大的哀伤紧紧裹挟着一颗幼小的心灵。那一年,我九岁。大有大
一 那天下午,从祖父墓地返家的我,准备带着白菊和勿忘我,去山上找寻她的长眠之地。生前,所有色彩中,她最爱明艳动人的紫。我每每在花店或山野里看到色彩各异的紫花,便想这会不会成为她喜欢的花色。我知道纵是同一色系,在敏感如她的眼里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年岁逐增,我才慢慢领悟到,自然花木中大概唯有勿忘我才能诠释她难以言说的一切。勿忘我。勿忘我。可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早已将她遗忘。包括我。包括当年信誓旦
一 我有个手机号码补办回来已有三年,是二〇〇四年年初参加工作的时候,在浙江金华人民广场上的“靓号大放送”活动时办理开户的。用了几年后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欠费被停机。二〇一〇年,等我在新的城市落脚,再次想要充值使用,却发现已经被他人登记。我为此而懊恼不已,打电话和号码“继任者”沟通,并询问有无找我的来电,但遭到拒绝。我足足花了五年的时间等待,机主终于放弃了这个号码,经过移动公司新规定的两年“号码闲置
一 十二月。鄱阳湖里的水哪儿去了? 高德地图显示,我已在湖中,定位四周一片水蓝色。视野里除了草,还是草,茫茫无际的草,绿得发光的草。草就是鄱阳湖的水吗?暖风吹得身心舒畅,吹得百草丰茂,走在草洲上,走在绿色的波浪里,什么杂念也没有。波尔要录几个镜头,让我们几个在草洲上并排奔跑,跑了几遍都没达到他预期。蹲在草丛里看回放,波尔直摇头,我猜他心里很想对我们说:“驾!”可他手里没鞭子。我也没办法,腿不听
草的根茎叶,像水,穿行在人的五脏六腑之中。 草不仅给生命提供能量,如若人阴阳不调,哪个部位发起了暴动,草就像仗义的卫士,持戟挺槊地维护。郎中是活动的草,是草冲锋陷阵的指挥官。如果不是熟识郎中,我也不知,草和动物与我们人类是这样的相似相承。草也有性别,分公母,吸天地之灵气,在世间以另一种形式生存,它们有自己的时间与法则。恭敬点说,草是动物和人类的先行官,是我们生活与心灵的导师。或许有一天,人和动物
我见过它,在混沌初开的梦里,在不自觉的一次想象里。突然的,迟疑的,静默的,恍惚的,我一定见过它。这大概是一种心理现象,就是你没有见过某一种生物,突然有一天遇上了,你总是恍然在哪里见过,后来你就不再恍惚,坚信自己一定见过它。 遇见中华鲎,我处在紧张的恍惚里,手心捏出了一窝汗。 或许是,亿万年前的那次睁眼,遗传到我们身上形成的猜测和想象。中华鲎第一次见到我,也一定迟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们身体里
我喜欢戴手镯,硬玉、软玉、黄金、白银,无论什么材质,只要第一眼看上去觉得有缘就行。我也喜欢戴手链,碧玺华丽,珍珠温婉,千足金显富贵,泰银有个性。 但我不喜欢戴手表。 曾有朋友也想送我手表。她带我去她家玩,拿出一个巨大的纸盒给我看,只见盒子里躺着几十块手表,有机械表,有电子表,有表壳生锈的,还有新崭崭未拆封的。 “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弄点手表玩。”朋友从纸箱里拿出一块浅灰色的手表,表盘的显示屏是
乡村进入腊月,就是进入年关了,家家户户忙碌起来。我的老家,鄂南通山幕阜山脉之下的峁屏湾,到了年关,就要开始忙着印年粑了。 印年粑是年关里的重头戏。每到这个时节,母亲便挪着小脚到村支书家里给我打电话。那时村里只有支书家里有一部电话,是村里人的活宝。手摇式的电话机,摇的时候“呜呜呜”响个不停。拿着听筒,母亲兴奋且紧张,听到我的声音,一向快言快语的母亲,通常只能连声道,阿崽,阿崽,阿崽,你吃冇啦?我告
到达晋中的平遥,已是午后,温和的阳光照在大地上,青稞、树林正是最青翠的时节。徜徉于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双林寺的建筑、木雕、一棵棵古树,都沉淀着包了浆的历史色彩。只可惜自己不是研究木雕的专家,浮光掠影地走过,只是用眼睛扫描。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木刻作品中那一个个人物的眼睛,实在是传神,黑中放亮,深邃且灵活。询问,才知是用琉璃制作。山西是琉璃的故乡,晋中更是主产区,因地取材,发扬光大。农耕的工具千古不变,
我生活的这片土地上遗留着诸多古堡,有的保存相对完整,片片苔藓像老年斑一样储满历史的沧桑;有的残垣断壁,如英雄暮年,好汉不提当年勇,只剩下落寞寂寥。如果深入了解下去,这些古堡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一幕幕、一件件,令人唏嘘,让人心酸。 小时候读书的校舍是很差的,常常因陋就简,有的是几孔窑洞,有的是牛棚羊圈。我读书的中学,是用王家堡子改建的。这在当时算是条件好的了。 王家堡子格局独特,分内城和外城,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