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彩的文学作品,总是以最为妥帖的方式,把已知漫漶成未知,也会将未知凝结成已知。这一期,玄武的散文组章《山河复一春》,书写的是草木猫犬等凡俗物,以及记忆里零星闪烁的寻常人。他的行文,思接万物而不失天真,摇曳生姿,趣意盎然。我想,他该就是那个在未知和已知之间游刃的文字幻术师。 《十八岁纪事》,书写一个平凡女孩并不美好的青春。如何从身与心的双重困境中突围或破壁,既是这篇小说的主旨,也是留给读者沉思的一
生命逃亡中的驻足 送给小区前排女邻居一棵山楂。她后来把房子卖掉,买主开了一家幼儿园。 山楂树一直在。 发小胖子,哼哧哼哧从三百多公里外的老家弄来的。山楂是很耐的植物。但我种在自己院里的山楂,竟然被一棵叫圣阿尔班的花杀死了。地盘太小,诸物拼命长,争夺阳光,根在极为有限的土地下面生死搏杀。那真是一场场看不见听不到的残酷战斗。 山楂惨败,送了性命,纳了头颅。——它的头颅当不是冠,而是土下之根。植
豹子跟兔子不同,它不温顺、不柔弱、不胆怯,因而不讨人喜欢。表面看,这是豹子的缺陷,不讨人喜欢,自然不合群,难免被边缘化,曝光度低,易遭受冷落;但实际上,这恰是豹子的福祉,它的特立独行,使其免遭被圈养和被驯服的危险。你看那些成群结队的兔子和羊羔,最终哪有个好下场。 有道是,大动物皆独来独往,唯有小动物才聚众而行。因为小动物生存技能偏弱,又怕受伤,但凡外界稍有风吹草动,便瑟瑟发抖,噤若寒蝉。倘若遇到
一 闭上眼睛观察回忆,才意识到现在的变化已经是翻天覆地。史书一般的过往,厚重的、稀薄的,一层层堆叠只为这一刻:颤抖的手和心跳,不能自抑的愤怒。愤怒可以为她的浮躁加速,让囫囵吞枣的生活变得更加无意义。举世闻名的小说,她看到了最后一页,书里一辆汽车被撞得粉碎,熊熊烈火烧遍了公路,她焦急地一页一页倒退,她想知道是谁死了。 谁开的车?谁又是幸存的乘客? 主角的名字或许在开篇时已经提过了,她只找到通篇
小说名为《十八岁纪事》,“纪事”多指对重大事件、历史事实等正规、系统的书面记录,在侧重叙述个体生活事实时,“纪”通“记”。以“十八岁”作为定语修饰“纪事”,凸显出作者书作态度之郑重。“十八岁”这一具有特定含义的词语也就成了小说中的核心锚点,故事的叙述将从这一锚点出发,在主人公“人生”的时间直线上反复奔跑、徘徊、回顾。 作者通过多个思维碎片和人生片段的情感化串联,以沉浸式的叙述较为完整地记录了一个
这是一篇关于青春期少女的小说,但作者一开篇呈现出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沧桑感,口吻有点矫情,语气有些夸张,像杜拉斯的小说《情人》开头。女主是大一学生,在异乡读书,学的是经济学,喜欢小说,为人称道的是写作,加入了一个诗社,她的性格敏感又似乎与周围格格不入;在小说开始的提示性叙述中,她应该有病,小小的诗社也有政治,是那种下作的感情政治;她恍惚、厌恶、恐惧、手足无措;她喜欢上一个叫森的男孩,和一个叫玲的朋友
1 尤姿和王煜慢慢走过来。二人周身的饱和度越来越低,走得越来越近。直至,身影完全重叠。他们微笑着说:“再见了。”细腻的沙滩上,浮现出歪歪扭扭的五行诗。 马女士居住的城市不临海。干燥的季节里,空气中弥漫着黄土的味道。几年前,她也去欧洲看过海。那些关于海的味道被折叠在百度网盘里,她也是偶尔想起时,才会去寻着翻看。 但她的城市有山。远一点的县区的山脉她后来也去玩过,近郊的石风山却还从没去。 十月
二〇二四年四月份的最后一个周三,我出现呼吸困难、心口痛的症状,去社区门诊看病。医生在给我做了胸部CT、心电图、和抽血测心肌酶的检测后,看看胸片,又看看心肌酶五项指标,直摇头。 “肺炎,病毒性心肌炎。”她说。“最好住院,或者保守治疗,在这儿输液。”她又说。 我自然选择了不住院。孩子还小,父母年迈,丈夫又在异地工作。我不能住院。于是接下来的十多天里,每个下午,我泡在门诊的输液室里,输六七个小时的药
表面上看,庞亚维这位古都成长的新女性,在家庭的托举和个人能力的加持下,工作清闲体面,家庭美满,有一个跨国婚姻缔结的美丽女儿。她大可以在相对裕如的生活里,喝喝茶,品品美食,带带孩子,和闺蜜聚聚,做做手工,偶尔矫情地发个朋友圈感慨,在不大不小的城市里,比较“小资”地过下去。事实上,前36年,她也确实是这么过的。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甚至是这城市里最幸运的那一小撮。 当她突然决定投身到文学中来,谈不
顾拜妮:玲玲老师好,欢迎参加“步履”作家对话,2019年第9期《山西文学》发表了你的《给渡渡鸟的短颂歌》,讲了一对夫妻逛动物园的经历,谈到一些家庭里的曲折和不幸,还记得这篇小说的一些创作细节吗? 张玲玲:记得。巧的是差不多每次给《山西文学》写稿,都恰好卡在一本书稿完结之后,而一本书稿完结之后,我都会有段时间写不出什么。没别的,素材消耗得差不多了,话语也耗干了。但我还是会挣扎着写一写,像一种不让自
她一直睡到很晚才起床。他走后,她想看会儿书,但她舒服地躺在被子里,一动也没动。枕头很柔软。外面的院子里,人们活动的声音不绝于耳。她想象着太阳出来,照在小市场边缘一排高大的白杨树树冠上。她很想看一看太阳照在树冠上和停着的车身上、在院子里走动的人们身上的样子。昨晚他俩去楼下小饭馆吃饺子,后来又一起逛了小市场,在模糊的灯光下,发音奇怪的小摊主们向最后几位行人兜售着商品,他俩从每个摊位前经过,最后什么也没
大进二进处理完父亲张正的遗产,一家人消停下来,但街坊邻居对这件事的议论还远未停止。 一、两个雅号 张正是抗战胜利那年参的军,先在后勤部门当军需员,后调到边区银行从事金融工作。他虽然没有上前线打过仗,没有亲身经历炮火纷飞,敌我殊死搏杀的情景,但战争年代,后方支前也有不少惊心动魄的故事。可惜他不善言辞,对经历过的许多事,只用“俺们那会儿”一语概括:他和人谈起自己的革命经历,爱说“俺们那会儿”;他对
明慧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准备过一顿家宴了。 年轻时,她几乎从未思考过任何与“家庭主妇”这个概念相关的事。尽管父亲并不是这样教育她的——他期望她成为一名尽可能成功的律师和女性。杰过去是个很好的帮手。他厨艺精湛,不介意使用奶酪刨丝器,也愿意把内衣放进烘干机。杰就是这类中国男人,也许这正是明慧当初爱他的原因。 她推了推眼镜,查看着今晚的菜单。必须做一道清蒸鲈鱼,这是南方特色菜。再来些冷盘——自从琳从纽约
一 三十六年前那次等人,毕家北的心情很复杂。 夜幕不紧不慢降下来。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似乎还在犹豫,终于不胜悲壮地沿着楼宇和树木渐渐消失了。剧场门前的玉兰花型路灯次第亮了,周边的青草和鲜花弥漫着清香,高高的杨树叶子上,跳动着宝石蓝色的光斑,仿佛一个个绿色的谜语。 她终于来了。穿着特丽纶白衬衫,扎了一条红腰带,纤细的腰肢下裹着一条浅灰色凡立丁西服裙,白色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打着砖红色甬路的地面。
1 我与评论家再次相遇了。上次和评论家见面,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上次见面,是在省城。评论家来给大家讲课。他谈论到了一个年代久远早已废弃的军马场。废弃的军马场,被荒草覆盖。如果没有讲述与记忆,那个有着历史意义的马场,就会从现实世界中消失,然后彻底被我们遗忘。还有很多这样的世界,他们因时代的特殊需要出现,然后被时代的洪流吞没,被彻底遗忘。评论家给我们讲述着记忆与遗忘,又不只是记忆与遗忘。我们建起了一
屈指算来,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已经过了四十个年头,但许多时候,我都是得过且过,不知不觉,只有第一个和第十一个记忆深刻,属于例外,至今无法忘怀。 第一个教师节是1985年,那一年我正好大学毕业,是芝麻落在针眼里——赶巧了。毕业分配之后,我的去处是坐落在山西长治的晋东南师专,8月初报完到,我就回了老家。待9月初开学,听说有了教师节,随即又听说过节时校方要请我们这些年轻教师吃饭,我便来了兴趣,有了盼头。那
在考古学领域里,不同意样的文字,是破译者,还是看不见的搬运者,用超乎想象的力量,把历史进程和社会全貌,鲜猛地搬到世人的面前。 但这个遗址,是没有文字的。没有文字,却另有了通途,在实证路上,前前后后的探究,方方面面的互证,奇趣般,把我们引入一卷卷秘史当中。 遗址叫石峁,在不再苍茫的陕北。从滚热的掌心里,陕北的从前,除了像风追赶着的征战,更多的仿佛被雨淋湿的贫困。今朝的陕北,挺直了腰身,健美极了。
1 年味越来越浓,再过五天,父亲就七十大寿了。他说,到街上买一瓶酒和一个蛋糕回来,酒要好酒哦。山里的冬天空闲,我正在编鸡笼,两手不空,没有回答他。父亲在屋里摸索了一圈,又转回来说,对了,再买些纸钱和鞭炮。随即两片干涸的嘴皮一碰,发出清脆的咂嘴声,像刚吞下了一大口烧酒。我心中一怔,使劲摆弄着手中的一条金蛇,拇指宽的篾片敲打成一片喧哗。 以前过生日,父亲从未提出要什么。正在收拾屋子的妻子吓了一大跳
《红岩》1961年,《红旗谱》1957年,《红日》1957年,《烈火金刚》1958年,《林海雪原》1957年,《青春之歌》1958年,《青春万岁》1957年,《荷花淀》1945年,《百合花》1958年,《创业史》1959年,《三里湾》1955年,《吕梁英雄传》1944年,《谁是最可爱的人》1951年。 刘照华评论专著《红色经典的时代之问》(北岳文艺出版社,2024年11月第1版),对十三部文学作
对李燕燕创作的关注,缘起于她在《山西文学》发表的几篇文章。无论是《杂病记》,还是《公租房小区里的老年爱情》,她总能在粗粝的现实里淬炼出人文主义的关怀,在当代日益被“热点”携裹的报告文学创作中,展现出鲜明的辨识度和突出的个人风格。而今,《师范生》这部以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师生群体为叙事主体的作品先是在《山西文学》上首发,继而以全书之姿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所以接到她的评论邀约,我既感荣幸,又觉得是一
不是 不是麦子,不是土地,不是一切庸常的 词语 是性命。是唯一不可替代的疼痛 总会有一些光从罅隙里进入 让暗处的人隐约看见 那么多的涟漪和叹息在水上种出 那么多的欢笑和雀跃被重新打捞 这不是世间书册里显赫的智慧考验人心 是戏剧般的梦幻抵达坚硬的真实 菩提 写诗的人可以将一整个纲目的植物指认 为菩提 苗圃里的商人还可以更宽泛一些,随时 造词 但我的僧尼只认唯一一种 这
倾斜的钟摆 正直的塔无数 唯你以斜的姿态 活成独特的风景 教堂广场上 游客们举着手机 嫁接起一片片 随时会坠落的森林 鸽群 站在 三点九度的锐角尖上 啄食时间 十二世纪的天使 在云端踉跄 每微米的倾斜 都是文艺复兴在摇晃 而地球是一张 写满疑问的草稿纸 当伽利略松开铅球 至今 我们仍在打捞 下坠的真理底部 最轻的 那声回响 米兰的镜子 教堂尖顶
闲余弄笔不知狂,终释江湖费思量。 蓦自回眸千缕叹,自嘲仕宦几行霜。 长安纵马皆过眼,陋巷韶萦菜根香。 莫恋红尘多富贵,欲稀足以慰斜阳。 无题 辞酣经涩少相知,嚼字咬文惹笑嗤。 种豆南山衡巷里,老阮青白看人时。 茗香陋室余几缕,杯酒云河闲数棋。 休致何言无所事,寻章觅句日迟迟。 丝路吟 丝绸古道贯西东,大漠驼铃入碧穹。 万里商途连朔漠,千年风劲溯洪朦。 驰驱汉使
1 飞行之羽 冷眼、死亡,衔着哀伤 在时间行道与你相遇 如同你以悲伤的眸仰望 亘古的光 2 如何深入季节奥义 在芦苇逐渐枯黄时 天地色差直至飞羽掠过 的光影,刹那、持续 都只是途中苍茫或繁盛 以及一株在季风中的苦楝 3 以芦苇构图,对焦 一只离群索居 的小水鸭 面对季风,重温 渐冷的心 4 那些沾惹风尘 向往蓝天的 都必须降落 而我们早已 用脚生活
练习新颜料的画作 比如阳光 练习古铜色 比如动静,平行的动态 往往等待,静物般的垂直 所有的死物 一旦动笔 也叫写生 你我属于哪一种雕塑呢? 水之敌火之仇?时间的软肋? 易于覆盖或 易于被时代拆毁 苍白垂降的岁末,冬的告别深重 渐层伤逝渐层冷冽,烟火于跨年 人潮拥挤,用力催生新的孤独 坚持到最后读秒,一完成就是留白 移除一个,剩下一个 等着,自画像斑驳 重新修复
后面是车水与马龙 前面是蜿蜒的宁静 关闭耳根的针 后方的声音淡出 随河漂泊的枯枝 静静向西而去 白月光 穿越花瓣与花瓣之间 花苞与花蕊之间 翻滚、碰撞、飞扬 终于来到眺望的四合院 蓬窗内伊人低声吟唱 我最爱的白月光 顺着歌声爬上梯才惊觉 不是那个最初 教我触动回荡的声线 废墟 你总是说 自己是一座废墟 我跨越藩篱走进 推开一扇窗 想象:与你
早起的日头,不觉 迭次的脚印铺满整个平台 恰巧躬逢其会的 画眉与山雀的圣歌 啁啭不停 祈祷谁会胜出 时光刚好留一点浅白 景色正涂抹一些羞红 探过头来,你看 吐出煤气的巨兽 正绕过樱花无尽的追寻 诗人的本记还在琢磨着 光武千岁桧木争逐放大的年轮 有风源起沼平公园 拨开宿雾的春天 催促属于这一季的花期 钟声阵阵 无歌的伴奏 伊人步履阑珊 坚守的誓约停留 在百年的
梦见自己赤脚走路 穿越密林的肋骨 (远山传来融雪的鼻息) 树上的鸟鸣随之坠落 在无垠的空寂里回响 梦见你也赤脚走路 放逐在别人的故事里 (我正试着离开梦) 一座车站是一节车厢 一座城市是一个巨大的陌生 远山豪赌一夜,输掉了自己 土石纷纷走避,投靠山脚下的河 (留不住的注定消散) 你是否会在某个路口 转身归去 黑夜以降,有千百只瞳孔注视 月亮重新失眠,昼比夜短 (你
无论在稍微淋雨或强烈情热 蝴蝶拍翅都是美的缩影 那些振动透明而隐微 传述时间与空间的无限 像做了个贪睡的梦 被米饭香吵醒 又或者赶在落雪前 用红泥小火炉温一壶酒 在酒液的边缘暗恋光 宇宙膨胀 火将陌生的疼痛焚铸为情热 雨总使他更执着 你,难道不再 跳入庞大的文字迷宫 与我翻滚缠绵 碾平最后的清醒读音吗 我问 他只是谈起桃花时节 季节有其特殊颜色与气味 说他不能
本日最后一班银河列车即将出发 我握紧前往月球的车票 指腹的温热融化即将降落的雪 轨道攀爬天空 高度逐渐由白昼升为黑夜 比星星廉价的金平糖 浮满夜空 我伸手抓回来几颗 塞进嘴里就孵出一团玉兔 自从人类登陆后 嫦娥变成菜市场名 被弃养的玉兔随地便溺 月球的背面被挖出 一颗凹陷的抑郁眼窝 银河工程列车每日准时抵达 填满虚空—— 是人类赖以为生的技术 但嫦娥告诉我她并不明
第一位李专家 援疆医生李九胜不仅是一位大夫,在我眼里也是一位诗人。 他不仅是一位诗人,还是我的老乡,这天然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见到李九胜大夫,是在天山脚下的奇台。这次省作协援疆采风团和省里的援疆干部见面座谈会,就安排在了天山脚下。 一见面,大家虽然陌生,但心理上却倍感熟悉,因为在远离山西千里之外的新疆,见到了众多家乡的人,有来自大同的,有来自晋中的,乡音乡容,最容易让在外地的山西人找到
太行山脉北部的黄沙岭上有一座曾以艰苦奋斗精神闻名全国的煤炭企业,这就是山西潞安石圪节煤矿。在一百多年的开采历史中,石圪节走过的路如同一部中国煤炭工业发展史的缩影,其中作为抗战内容的那红色华章无疑是一抹靓丽的色彩。 举起抗日救国会的旗帜 时间追溯到民国十五年(1926年),屯留县(今山西省长治市屯留区)的大地主、资本家李金榜(时任太原协同铁厂经理)以抵债的理由夺取了陈桂民开办的石圪节(东沟)煤窑